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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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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梨起初不知道顧知兄弟倆之間的把戲, 剛一回到山上便又害怕又好奇地爬上屋頂,著急去看那只會說話的檐獸。她蹲在那只長相滑稽又乖張的狻猊面前,左瞧瞧右看看,伸手用食指戳了戳它的肚皮和眼睛, 狻猊始終沒半點動靜。

“壞了, 宗叔叔, 是不是咱們在海市待得太久,它已經餓死了?”阿梨一臉疑惑看向站在檐下的宗恕,話音未落,忽然聽見身旁“吼”的一聲, 嚇得她原地摔了個屁股墩。

“哈哈哈,被我嚇到了吧!”狻猊石像一動不動,不知究竟從何處發出的這一連串詭異的笑聲。

阿梨聽著狻猊講話的語氣莫名覺得有些耳熟。

“......顧,顧爺爺?”

“哎, 小阿梨, 乖。”狻猊被這聲“顧爺爺”叫得通體舒暢, 洋洋得意。

宗恕一臉頭疼地朝著屋檐方向皺了皺眉:“怎麽是你,你哥呢?”

“我哥累了,在休息。”

“他這次準備休眠多久?”

“不知道, 他就是這樣,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從來都不會提前跟我打聲招呼。幹嘛, 你想他了?我還以為我們兄弟倆你一直都更欣賞我。”

阿梨覺得要不是檐獸石像不能動, 眼前的狻猊恨不得就要從房檐上跳下去,跑到宗恕面前擠眉弄眼了。

“你們兄弟倆的唯一一個優點全集中在了你哥那。”宗恕一只手漠然抄在兜裏, 頓了頓:“話少,安靜。”

顧知兄弟倆的性格確實對比極其鮮明, 在屋頂蹲了不到半刻鐘,阿梨就已經能夠準確分辨了——哥哥愛陰陽怪氣地嘲諷人,弟弟則喜歡開玩笑講八卦。以及,她終於知道了,原來和她說話的並不是那只狻猊,而是狻猊石像身體裏一顆偶然被風吹入縫隙裂痕中的種子。

阿梨很好奇這是顆什麽植物的種子,問顧知弟弟,他說他跟哥哥也都不知道,當時純屬是病急亂投醫。於是阿梨便每天清晨都拎著小水壺爬到屋頂上給狻猊的腦袋澆水,滿心期待著種子發芽長大的那一天。

顧知弟弟除了愛講話以外,還總愛一個人在屋頂哼哼上個世紀的年代老歌,他一唱歌,小白便以為有人在向自己發送指令,可又上不去屋頂,只好急地在院子裏來回繞圈圈。顧知也欠,發現之後有事沒事就出聲逗小白,像遛小狗一樣。

阿梨每每看到這畫面都會在心裏默默感嘆,多神奇啊,一個神秘能量正在和一個人造AI進行著“友好和諧”的交互。

不過在顧知折磨小白的同時,阿梨也多了個新玩具。

每天,一日三餐之餘,當宗恕捧一本盲文書坐在院子裏的竹搖椅上品讀時,阿梨便揣著一把從山裏采摘的漿果跑在屋頂上和狻猊聊天。她還給狻猊做了頂兩只小辮的假發,以及不同顏色的小花襖,簡直將它當成了換裝芭比娃娃。

那只從前時不時為她銜來各種小禮物的珍珠鳥仍時常飛來院子裏做客,偶爾有小松鼠偷偷溜到阿梨腳邊,抱起禮物就跑,珍珠鳥便撲棱著翅膀用嘴巴狠狠啄小松鼠的腦袋。

顧知給阿梨講了許多怛梨離開後在宗恕身上發生的事情,還給她講了他和哥哥生平的奇遇,碰到有阿梨不懂的事物,她便在小本子上記下來,回去自己用手機研究,通過各種途徑拓展對於這個世界的探索。

“我給你說筆畫順序,你來寫。”

阿梨一筆一畫地在紙上認真書寫,然後歪頭眨著眼睛對照著紙上的字念出聲,“傻......帽......水母?”

“......”顧知極為難得地沈默了數秒:“是僧帽水母。”

阿梨用筆桿撓了撓頭:“不好意思,我才剛跟宗叔叔學寫字不久,認的字還不太全。”

“幸好現在你面前的是我......如果是我哥,他一定會氣到當場把自己從這道縫縫裏拔出來。”

於是第二天,顧知為了報“傻帽”之仇,故意裝成哥哥的語氣嚇唬阿梨:“你知道如果被世人知道了你的秘密,下場會是如何嗎?我知道有一個長生者,他差點就被人給吃了!所以從今往後你要小心奉承著我,否則我就把你的秘密告訴其他人,知道嗎?”

阿梨將一顆未熟透的漿果丟進嘴巴裏,牙齒一咬,頓時被口腔中四溢的汁水酸到表情痛苦。顧知還以為成功嚇到她了,得意地開懷大笑,笑到一半,忽聽阿梨好奇地問他,“你說的那個人,是姓唐麽?”

顧知楞了楞,心道,難不成她還真遇見過其他的長生者?

他正要開口,又聽阿梨繼續說道,“他是不是叫,唐僧?”

“......”

阿梨一邊數著被她兜在裙擺裏的漿果,一邊口中念念有聲:“為什麽吃了唐僧的肉就能長生不老呢?那唐僧自己能長生不老嗎?如果唐僧沒取到西經他會和其他人一樣老死嗎?”

話癆如顧知,終於也遇到了對手,他聽著夜裏山林間的蟲鳴聲,虛弱道:“他死不死我不知道,反正我就快不行了......你還是去找宗恕談情說愛吧,我以人格保證,絕對不會偷聽!”

說完,狻猊便趴在屋檐上,無論她再怎麽戳戳碰碰都再也不肯出聲了。

阿梨知道他肯定是在裝睡,從前她的眼睛看不見,於是習慣了用講話的方式與周遭連接,在福利院時望望也常和她聊天聊到一半便忽然裝睡。不過沒關系,她還有宗叔叔,誰都有可能會裝睡不理她,但阿梨知道,宗恕永遠都不會。

宗恕正在前廳煮荔枝春茶,桌上亮著一盞暖溶溶的臺燈,就像初時她剛恢覆視力的那段日子,他雖眼盲,燈亮與不亮對他而言都沒有任何區別,但宗恕仍每晚都在臥室開一盞燈,等臨睡時才關了,讓她知道自己睡了。

阿梨披著一身月光跑進去,宗恕聽見腳步聲笑著擡頭。

“那個醜東西終於玩膩了,舍得來找我了?”

阿梨也發覺這兩天自己總去和屋頂上的那只狻猊聊天,似乎有些冷落了宗恕,於是討好地搬了張椅子坐到他旁邊,挽住宗恕手臂,“還是和宗叔叔待在一起更有趣。”

宗恕倒了杯茶剛煮好的茶給她喝:“他惹你不高興了?明早我就去將他雕成只癩蛤蟆。”

清甜的荔枝果香混合著春茶特有的甘洌微澀,唇齒生津,煮沸的茶湯正咕嘟咕嘟地冒著泡,阿梨眼睛卻直勾勾地盯著玻璃壺中白嫩多汁的荔枝果肉,浮想聯翩。

“還真是不高興了?怎麽不說話?”

阿梨回過神:“宗叔叔,你等我一小下下!”

說完,不等宗恕反應,她便像兔子一樣撒腿跑出去,從院子花圃旁提起一只澆花用的小水桶一口氣爬上屋頂,將那只狻猊一整個兜頭套住,然後又蹬蹬蹬地踩著月光跑回到宗恕身邊。

“現在可以了。”

雖然不知道她究竟在做什麽,宗恕仍笑著同她句句有回應地搭話,“什麽可以了?”

阿梨跑得氣喘籲籲,迫不及待地湊過去勾住宗恕的脖子,將自己淩亂的呼吸盡數交付,與他一同品嘗著彼此唇齒間荔枝春茶的甜香。

“嗯......不太像荔枝,比較像冰糯米團子,涼涼的,軟軟的,含在嘴巴裏一會兒就變熱變糯了。”吻了好一會兒,阿梨才終於戀戀不舍地從宗恕的氣息中擡起頭,食指輕輕點了點他的下唇。

與她唇齒相碰的那一刻,宗恕臉上有一瞬的怔住,他的眼睛看不見,躲不開,於是對於她的吻和一切觸碰都只能被動地照單全收。阿梨看著宗恕臉上的表情,忽然莫名有種自己在欺負他的錯覺。或許下次在親他之前,她應當先征得他的同意,但她又偏偏很喜歡看他猝不及防被她拽入欲.海沈溺其中的樣子。

宗恕拉她坐在自己腿上,仰頭笑吟吟“望”著她,“那你知不知道自己親起來像什麽?”

“什麽?”阿梨配合地問他,心裏偷偷想著,這應該就是談情說愛了吧?她應該早點來找宗叔叔談情說愛,比坐在屋頂上對著一只檐獸吹風可有趣一萬倍。

宗恕擡手輕刮了下她細嫩的臉頰:“芙蓉種水的南紅。”

阿梨對於翡翠瑪瑙的這些名稱完全不在行,於是好奇問宗恕,“南紅是什麽?”

“你感興趣?那我明天就找一塊上好的南紅叫小何送過來給你玩,看看你到時是否會和我一樣糾結。”

“那宗叔叔在糾結什麽?”

宗恕去牽她的手,與她十指交握,將她的手指包裹在掌心中,然後將那只同她牢牢握在一處的手連帶著她的手臂一起反剪在她纖細的腰肢後,清潤的嗓音就像春日裏的上泉水一樣溫柔好聽。

“人越是對於愛不釋手的珍寶就越會糾結,糾結到底是該好好愛惜著、最好連一個手指印都別在上面留下,還是該跟隨本心,握著刻刀用力剖進去,破開外面那層芙蓉冰釉,引出裏面含著的那一汪胭脂水,好好嘗一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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